夜幕降临,寒风越发的凌冽,气温更低,雪花落到地面上,一朵挨着一朵,很是团结,没有一丝想要独自离去的意思。
曹泯站在刚刚立好的营帐外头,伸出一只手来,接住了落下的数朵雪花,眼中却是露出了一丝回忆之色。
当年的南阳城中,也有下雪,但一年下雪的次数却不多,也没有东关城这边如此规模。
所以每当雪天来临,司马集总会带着他们一大家子人到得院中的假山池塘边,烤火炉,一边涮着羊肉,牛肉,一边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父亲,母亲……”曹泯眼角有些湿气,但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湿气似乎还没形成泪滴,便已经冻结在了眼眶之中。
他抬头望向长生河方向,眼中的那股寒意更浓。
自从与司马冲相见之后,为司马家复仇的这份千斤重担,曹泯顿觉卸去了一半,心中畅快了许多。他来到这东关军寨,本意是想要好好再次发展自己的羽翼,好为将来的报仇铺路。
却没想到,这才来东关军寨尚未满月,这相安无事了三百余年的西关和东关之间,便爆发了战事!
这究竟该说是巧呢?还是曹泯的运气实在太差?
“既然你们想打,那老子便奉陪到底!大不了就是城破军灭,老子再从头来过便是!”曹泯心下也是发狠,这北秦军也的确是欺人太甚,仅仅攻打一座没有城墙的东关城,难道真需要动用十二万军力?
身为长生东关主帅,在开战之前,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不是善人,相反,他有他的人生目标。
虽然他有身为东关守军的荣誉,但他不会为了这份荣誉而破坏自己最终的目标!
曹静裹着貂裘大衣,头上戴着一个貂绒帽,显然这样的寒夜,对她来说可不能如曹泯那般泰然自若。
“泯哥哥,是在想战事吗?”曹静走到曹泯的身旁,低声问道。
“静儿,外面太冷了,你快些回帐内歇息,可千万别冻坏了身子。”虽然曹静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曹泯看了,却还是为她感到有些寒冷,在放出一丝武意为曹静挡住风寒的同时,连声对远处跟随曹静而来的大空叫道:“大空,快带公主回去,这么冷的天,怎能让她出来!”
“静儿你也真是的,下次要找我,就让大空,大明他们来叫我一声就行了,可千万别自己出来了!”曹泯又连忙走到曹静身边,搂着她向大空那边走去。
大空闻言也已经迎了过来。
曹静被曹泯搂着,心中略有一丝甜蜜,娇嗔了一声道:“哥哥真把静儿当成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啦,嘻嘻,静儿虽然没有你们那般实力高强,但好歹也比普通人要强一些,咱这些神武军弟兄尚且能在寒风中,坚守巡逻,我又怎可能会坚持不住?泯哥哥你呀,可千万不能太宠着我咯,要不然,我还如何跟随着泯哥哥南征北战呢?”
“呃……”曹泯却是被曹静说得一愣,这才想起,她也有内劲在身,虽然身娇肉贵的,但好歹也算是一个小小武者,远没有曹泯想象中的那般脆弱。
其实曹泯现在的情况,的确是有点太过宠溺曹静了,正如曹静所言,若连这种普通的寒风大雪都坚持不住,又如何能够在更加残酷危险的战争中,活下来?
听闻曹静之言,曹泯总算是放慢了脚步,不过依旧搂着曹静,温柔道:“是哥哥我太过紧张了,呵呵,静儿,今日你也累了,便早些歇息,但记得千万不可宽衣解带入睡,身上的内甲一定要穿着!”
“放心吧,静儿省得的!”曹静微微一笑,道:“我军在此地初立营帐,确该提防北秦军夜袭,不单是我,哥哥也该通知全军弟兄,千万不可熟睡才是。”
“嗯……”曹泯点了点头,不用曹静提醒,他早也已经安排妥当,有桑仪坐镇中军大帐,时刻以声音武意监控,有任何风吹草动,她也能及时察觉。
只不过,如此做法,却也有些弊端,一来,桑仪的声音武意范围有限,不可能时时刻刻覆盖整个军营,二来,这对桑仪的消耗也是很大,如此做法绝不可能长期施行,但如果就这一晚,还是可以轻松办到的。
曹泯亲自将曹静送到了她的营帐之外,大空从始至终都只是跟随在他们身后一丈之地,不曾靠近,直到两人进了营帐,他又侍立在外,一动不动。
这一切,曹泯都看在眼内,曹静也同时向他一笑,微微颔首,对曹泯安排大空护卫她,很显然,她也很是满意。
“泯哥哥,其实我去寻你,是有一事想和你说!”待到床榻上坐下,曹静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轻声说道。
曹泯一怔,也不知曹静是有何重要之事要讲,竟然如此郑重其事。
曹静顿了一顿,似是在思考,又好似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坚定地道:“我想请哥哥答应我一件事情。他日,若是……若是东关城破,东关军寨着实无法守住之时,哥哥一定要率领神武军将士突围,果断放弃东关军寨,切不可死守此地!”
曹泯闻言,眨巴了一下眼睛,盯了曹静好半晌,直看得曹静羞涩不已,他才呆呆地道:“静儿,你可知,若是东关军寨被北秦军得手,就相当于失去了我北魏的北方门户,我大魏再没有能抵挡他们前进之地,到时候,他们甚至可以直攻到邺城城下……你可知,这后果?”
曹静当然知道曹泯所言并非危言耸听,而是真真的事实。东关军寨若破,就相当于是北魏后院起火,北魏王都邺城便会暴露在北秦军眼前。
那时,便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北魏甚至会面临直接亡国的危险!
可曹静却是在明知这种情况之下,竟然建议曹泯守不住,便弃城而逃……
若是一个正常的北魏忠臣来守卫东关军寨,必定会死守不退,拼死也要等到邺城援军到来。
而曹静那意思,显然是在说:“哥哥,你若是觉得守不住,便不要死守,逃了便是,可千万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见到曹静没有回答,只是垂首不言,许久后,才微微点了下头。
曹泯的心中忽然五味杂陈。曹静知晓他“司马泯”的真实身份,也知晓他来北魏国,故意亲近曹雍的目的。
然而正是在知晓这些的情况下,他选择了保护曹泯的性命,而非保护北魏国……
在爱人与国,与家的选择中,曹静果断的选择了爱人,而且很显然,她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下的决定。
在这一刻,曹泯的心,彻底的融化了,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曹静对他的爱,这一个小小的身躯里,竟然藏着如此深沉的爱恋。
他曹泯究竟是何德何能,值得她为自己付出这么多!
不用人来教,也不用人来提醒,曹泯缓缓低下头,轻轻地吻在了曹静的唇上,温柔而怜惜,在这一刻,他仿佛就是温暖和煦的阳光,融化着这一滴滴小雪花。
曹静的回应,不生涩,也不僵硬,同样很温柔,很甜蜜,这一对少年男女全身心地投入,紧紧拥吻在了一起。
良久,唇分……
曹泯静静地看着曹静,曹静同样也在看着他,没有羞涩,也不逃避。
“静儿,你放心,哥哥答应你,一定以自己的性命为重!”曹泯向曹静肯定得说道。
曹静闻言,像是忽然放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全身都轻松了下来,软软地靠在了曹泯的怀里,紧紧抱着他,一行清泪却是顺着她的眼角滑下,也不知这是否是高兴的泪水,只不过她的面上始终洋溢着笑容……
又陪着曹静说了好一会儿温馨软语之后,曹泯才起身离开,今晚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确实不能久留。
一直注视着曹泯离开,曹静的眼光始终没有挪动,尽管帐帘早已经放下,挡住了她望向曹泯的视线。
一滴滴泪水又从曹静的眼角滑落,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曹泯行走在大雪之中,久久不能心静。他虽然年岁不大,但比同龄人却是成熟了许多,毕竟他所经历的一切,是所有同龄人,几乎一辈子都不可能经历的事情。
他的这一份成熟,也让他懂事了很多!
回头看了曹静的营帐一眼,曹泯忽然会心一笑:“傻静儿,你以为哥哥不知道你的打算?以你的性子,若我到时候真得舍下东关军寨独走,你必然会为了报答父王对你的养育之恩,为了成全对北魏国的忠心,最终选择以死谢罪!你的这些小心思,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我?傻瓜,你有如此恒心,能将一切的爱都给我,我又怎能辜负你?你放心,这一切,哥哥都不会让他发生的!”
曹泯仰头望天,忽然长啸出声,声震九霄,在这寒冷的冬夜,仿似一头觉醒的洪荒巨兽一般咆哮,震得有些紧张的神武军将士们浑身一震,顿时热血沸腾起来。
跟着这么英明,勇猛的大帅,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十二万大军又如何,只要他们全军一心,便决不让北秦军前行一步!
“呵呵,北秦的小崽子们,你们要来送死,便来吧,老子的屠刀早就为你们准备好了!”
此时上至曹泯,下至大头兵,所有将士心中几乎都冒出了这一个念头,一股嗜血,凶厉,勇猛无前的气势在神武军营之上悄悄酝酿。
恰在此时,长生河对岸,出现了一队身着夜行黑衣的骑兵,他们轻装轻甲,背上背着长剑,乍一看之下,好似江湖豪侠的打扮。
“对面那北魏军营中,在鬼嚎什么啊,这大晚上的,真特么怪渗人的!”为首的一个黑衣骑军说道。
曹泯方才的这一声长啸着实音量不低,直传到了长生河西岸这边来了。
“管球他呢!咱们上去干他丫的就是,听说这些什么神武军是才成立的新军,而且还是骑兵,跟咱们北秦比骑兵,他们不是自取其辱么?”在黑衣骑军身旁走上来一人,嚣张地说道。
他同样也是身穿黑衣,不过与旁人拿剑不同,他却风骚地拿着一杆奇长的长矛,长矛杵在地上,直通天际,在这黑夜之中,差点望不到头了。
这杆长矛的长度,比一般的长矛足足长了一多半,有近三丈。幸亏这长矛颜色为灰色,在这黑夜中看不太清,若是在白天,恐怕几里外都能看到。
黑衣骑军瞥了他一眼,对他手中的这杆长矛实在是看着不爽,但人家级别和自己相当,他也不好多少什么,更何况大帅都已经同意让他带着这长矛,他更是无话可说。
“成将军还是小心为上,可不要小觑了他们,神武军中还是有些能人的!”黑衣骑军一边提醒着说道,一边从背后拔出长剑,向前一指,身后的骑军在他的率领下,缓缓向着神武军营靠近。
“切……”那成将军却像是对黑衣骑军的提醒很是不屑一顾,阴阳怪气地道:“你们西关军才是轻敌失策了吧,西关军寨中可还有很多残垣断壁需要你们去修复呢!马将军不如向大帅请命去修复军寨,这主前锋之职,便让于在下如何?”
“哼!”马铁柱一声怒哼,却是不再与他多做废话。
这个手持奇长长矛的武将,名叫成崖,是成岩的亲弟弟,武圣境一重高手。
今日马世民安排他与马铁柱两人做搭档,来偷袭神武军营,却是让马铁柱做主,他为副将,这让成崖很是不甘心,毕竟论身份,他比马铁柱要高,论实力,马铁柱虽然已经半步武圣境,但毕竟还没有武圣境,而自己早已进入武圣境多年,实力绝对在马铁柱之上,可偏偏马世民却是让马铁柱做主将,这让他很是有些怨言。
“哼,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莽夫,跟我得意什么!”成崖腹诽了一句,在他看来,马铁柱就是靠了他妹妹马云裳的关系,才被马世民看重,其本身根本就是一个无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