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到孟府,无论孟溪云在做什么,她都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她上街玩闹,虽然孟溪云脸上不情愿,但从没拒绝过她。
原本姜祸水在孟府的人眼里只是姜府的嫡小姐,后来熟悉了,孟府就成了她第二个家,孟府上下无人不知姜祸水是小姐最好的朋友。
右相孟逢是个笑容和蔼的人,一直都很欢迎她,甚至对于她硬拽着孟溪云上街表示支持。
她问孟逢,“他们都说我刁蛮任性脾气差,孟伯伯不怕我把阿荨带坏吗?或者趁机欺负她?”
孟逢笑着说:“阿荨每天都闷在家中,我真怕她闷出病来,可好说歹说她就是不愿意出去透透气。伯伯还要好好谢谢阿晚呢,阿晚是个好孩子,阿晚不会欺负阿荨,只会保护她。”
他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姜祸水只有十岁,他们后来还说过些什么她已记不清了,只是最后那句话突然印在了她的脑海。
孟溪云小时候生过一场病,差点丢了性命,所幸得医圣相救并收她为徒,不过身子骨看着依旧不太好,小时候有些男孩见她们是女孩就想欺负她们,尤其盯着孟溪云。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孟溪云的时候是在六岁。
姜祸水泥鳅似的甩掉了身后如同苍蝇般烦人的下人们跑到街上,见着什么都觉得新鲜,尤其对着那一串串又大又圆,红通通的冰糖葫芦直流口水。
长这么大,她吃过糖葫芦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她一个小孩子,银钱向来不由自己做主,而祖母觉得街上卖的东西不卫生,不让她吃,因此她唯二吃过的两串糖葫芦,还是叔父偷偷给她买的。
眼下好不容易把天天跟在屁股后头的下人们甩开了,心心念念的冰糖葫芦就在眼前,光是想象着那一口下去酸酸甜甜的滋味,姜祸水便觉得口中的唾液分泌得更多了些。
可是她摸了摸身上,发现自己没有钱。
于是她一步三回头,强行把视线转移到别处。
街上的热闹很快转移了她的注意,姜祸水小小一只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渺小,她本想往不远处那耍杂技的地方走去,却被迎面而来的人流推搡着后退,眼睁睁看着目的地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被挤了出去。
这是个有些不打眼的小巷子。
姜祸水抬头,看到不远处有几个小男孩围在一起,心下好奇,于是静悄悄凑近了去看,见被团团围住的是个纤瘦的小女孩,她抱膝坐在地上,俏脸绷得很紧,眸子微垂,紧盯着地面的某处。
“再问你一遍,你给不给我?”
站在正中间的一个男孩出声,他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那个小女孩,看起来是这几个男孩中的头头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姜祸水发现这女孩手上抓着一块玉佩,她父亲从商,从小耳濡目染之下自然识些货,一眼看出这玉价值不菲,再看这小姑娘的穿着,想来也是非富即贵。
不用问也知道,这几个臭小子是见这小姑娘落了单,身边没人,看出这是值钱的东西,动了歪心思。
这几个男孩体格健壮,那熟练的姿态和凶狠的表情都昭示着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做了。
姜祸水当时想,如果换做是她家的几个堂姐,别说是一块玉佩了,就算是让她把全身上下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她们怕是也不会犹豫的。
但这个小姑娘愣是没吭声,眼都不抬,只是握着玉的手收紧了几分。
咦,还挺倔。
姜祸水心想着,不能以貌取人,一边后退几步,把不知道是谁立在墙边的竹竿拿在手中。
孟溪云的态度果不其然激怒了他们,只听他们喊道:“不给也得给!”
作势便要扑上前去动手抢。
还未碰到孟溪云,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怒吼。
“谁他娘的打老子头?!不想活了!”
众人刷刷刷回头,见居然只是个小姑娘,撑着比自己高几个头的竹竿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是你打了我?”
刚才被敲了脑袋的男孩站出来问。
嘿,打的就是你们!
姜祸水没答,咧嘴笑了笑,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倒作一团了。
他们怎么想得到这个看起来还没他们高的小姑娘居然这么能打,此刻看她的表情充满惊恐,有人喊:“快跑!”
想跑?没那么容易!
姜祸水眼疾手快,横着竹竿拦在他们面前,惹得他们怒目圆睁,“你想干什么?”
她做了个手势,笑容甜美。
于是,京城抢劫小分队人生头一次体会到了抢劫无果,不仅被揍得满身伤,最后还口袋空空的感觉。
从叔父那学了几招,第一次学以致用就得以英雄救美,顺便赚到了零食钱的姜祸水心情十分愉快,扔了竹竿,上前扶起孟溪云,顺手帮她拍掉身上的尘土。
“谢谢你。”
“不客气!我就是这般助人为乐的女孩!嘿嘿嘿,我叫姜祸水,你也可以叫我姜晚,我家里人喜欢叫我阿晚,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孟溪云,你可以唤我孟荨。”
“好啊,阿荨,你喜欢吃糖葫芦吗?我请你吃糖葫芦吧!”
“糖葫芦?”
“可好吃啦!你没有吃过吗?那真是错过了人间一道美食啊!”
“……”
……
虽然孟溪云比她大一些,但在姜祸水心里一直是把她当成需要保护的妹妹的。
可最后呢?
她终究没有保护好她。
……
“小姐,孟府到了。”
泷儿的声音把姜祸水的思绪拉回,她拉着泷儿的手下了车,向孟府走去。
孟府的下人认得她,姜祸水打了个招呼就进去了。
姜祸水一向是直奔孟溪云的院子的,这次也不例外。
然而这一次,却见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院子里,孟溪云正坐在石椅上捣着药材,动作不轻不重,十分有节奏,一双眸子微垂,专注地注视着药臼。
一位玄衣少年撑着脑袋,同样注视着她的动作,时不时会转眸看她一眼,表情懒散而自然。
两人皆是沉默,气氛却十分和谐。若不是药杵捣药发出声音,恐怕会叫人误以为这是一副静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