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松州城安顿好,新砌的火炕还没干透,松州的第一场雪就在夜里悄然飘飘洒洒的下来了。
被冻醒的周天紧紧裹着身上的麻布被子,很是响亮的打了几个喷嚏。
吸溜了一下快要过河的鼻涕,他不得不裹着被子起来找出炭盆。
点起的炭火给冰冷的屋子里带来一些温度,只是从窗户缝里冒进来的寒风很快就把那一丝温度带走了。
再无睡意的周天只好穿上皮裘再裹上被子,就这样靠着火盆熬了半夜。
天刚亮周天就哆嗦着手打开了房门,屋内炭盆燃烧的烟火熏得他有些头晕。
毕竟这里不是长安,木炭也不是极好的硬木炭,就这木炭还是做为火药原料的储备。
屋外雪还在下着,只是没有那么大了,房顶上、、干枯的树梢上……
全部都被染的雪白一片,还好风已经停了。
使劲跺了跺脚踏着三寸厚的积雪,周天往牛进达的住处走去。
老牛虽说是大当弥道行军总管,松州大都督,可他的都督府也比周天住的地方好不哪去。
老牛和他一样,也是后半夜被冻的睡不着。
他一见周天来就急道:“跃渊,没想到松州今年冷得那么快,你那些部曲庄丁在吐蕃境内……”
“大都督,无妨,他们临行前末将已经交代了如何防寒取暖,现在只是担心雪天补寄困难。”
到了松州没两天,周天的部曲庄丁就悄然进入吐蕃境内,开始了试验性的高原适应性训练。
除了让叶四狗带了十人留在城里听候周天差遣外,许大昌不仅带走剩下的几十人,还带着老牛的五十个亲兵。
老牛望着有些越下越大的雪道:“应该早些来松州,若是提前一月来就好了……”
周天也有些担心。
“不如末将让叶四狗带人去寻他们回来?”
“也好,不过他们现在在何处?如何又能寻到?”
周天笑了笑道:“大都督不必担心这个,只需让叶四狗沿着入吐蕃地界后的大概地方放火箭就是,若是许大昌他们听见火箭响声会回应……”
两人商议完后,周天只留下两人,叶四狗带着八名庄丁加上老牛的十位亲兵顶着雪去寻找许大昌他们。
雪下了,火炕自然更难阴干,周天只好让人赶紧烧起来,用炕火烤干火炕,至于会不会影响牢固问题,现在根本顾不得,只要不漏烟就好。
周天和老牛这些有独立住处的将官们有火炕,普通将士只能用简单的火地龙。
还好做火地龙很容易,再加上人多力量大,没到晚上所有的营房都冒气了烟。
大唐时期的松州处于今天的四川阿坝附近,在那时候植被没有被大量破坏,满山都是树木,根本就不会担心没有烧火的柴。
一营千把人随便去山上转一圈回来就能带回来够这一万多将士用半月的柴火。
有时还能带回来不少野味让周天打打牙祭。
叶四狗带人在吐蕃境内已经找了三天了,这三天里带来的火箭几乎都要用完。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叶四狗站在积雪中用冻裂的手摸出最后三枚火箭对着老牛的一名亲兵道:“不能再深入了,咱已经折了四人,再往前走十里放一枚火箭,若是没有回应我们必须得回去!”
同样许大昌他们也要山穷水尽陷入绝境。
本来一切都还算顺利,他们一开始进入吐蕃高原境内是很不适应,也没有进行训练之类的只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暂时驻扎下来。
过了几日后,逐渐有些适应后他们开始少量活动训练。
在这过程中他们不断加大强度,中间确实也因个人体质原因损失了六名庄丁和四位老牛的亲兵,可这一切还在承受范围之内,临行时周天就没认为这些人能全部活着回来。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许大昌他们一下陷入了困境,雪天没有猎物可寻,携带的干粮也快要耗尽,最大的困难是冷!
纵然许大昌从周天那里得知一些防寒取暖措施,可寒冷加上缺氧还是陆续有人死去。
许大昌本打算回去,只是他们在风雪中又迷失了方向,现在原来的一百四十三人只剩下包括许大昌在内的五十七人!
还好周天的庄丁在周家庄每日都进行接近极限的高强度训练,他们虽然没有多少作战经验但身体素质可不是说的,而老牛的五十亲兵则是只剩下四人!
八十六个鲜活的生命因周天的一些失误和一场大雪就这样长眠在吐蕃的积雪中。
许大昌和剩下的人挤在几个雪屋子里已经快要绝望了。
他哆嗦着出了雪屋子,看着一片白茫茫一直看淡生死的许大昌眼泪掉了下来。
他不只是悲切,还有一种深深的自责,若不是他命令多深入吐蕃境内一些,只是在边境高原进行训练,那些庄丁和亲兵也不会在睡梦中就被冻死,想着那些被冻死还微笑的同伴,许大昌真想拔刀自刎。(冻死的人是笑着的,这点作者亲眼见过)
只是想着剩下的五十多人,许大昌只能继续努力活着……
挂在脸上的泪珠很快就变成了冰,许大昌随意抹了一把脸,他决定与其等死不如带着兄弟们寻找一条活路。
哪怕遇到吐蕃人,就算是战死也比冻死强得多。
“砰………”
刚要转身进雪屋子的许大昌听见了一个好像是火箭爆炸的声音。
他满心激动踉跄的用最快的速度跑进雪屋子。
“快!火箭!额听见火箭的声音来了!伯爷和大都督肯定是派人来寻咱们了……”
“砰…砰……砰……”
许大昌一连放了三枚火箭,不多时不远处也是两声火箭响越来越近……
“唉!还是长安舒坦!这松州可不是一般的苦寒呀!别说绿菜了,连个豆芽都没有………”
周天硬灌下一大口苦涩又带着草腥味的砖茶,开始自言自语的抱怨。
在松州他虽然没有什么确切的官职,也不是领兵大将,可他的地位一点不比老牛低。
不仅有自己独立的小跨院,每日各种肉食也不缺。
只是光吃肉食没有绿菜,周天毫不意外的有些消化不良拉不出来了。
就算他再使劲,菊花都要自爆了他还是挤不出来一点。
便秘的痛苦让周天不得不喝难以下咽的砖茶,他怪自己太懒,明知道炒茶好喝,偏偏懒得去弄。
看着漆黑的茶水,周天干脆闭眼、闭气他想来个一口闷!
吨吨吨的硬咽了几口,留下的一个庄丁一下闯进来。
“伯爷,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谁回来了?”
“许统领他们回来了!”
周天一听许大昌他们回来了,赶紧穿上鞋子,抓起狐裘往身上一披就往外跑。
一处营房里,火地龙烧得很旺,满手、满脸冻疮的许大昌虚弱的抬头。
“伯爷!属下该死!兄弟们……一半都没带回来………”
周天能预料到不可能全部都活着回来,可他也没想到能损失那么多!
在叶四狗没找到他们前还剩下五十七人,可在回来的路上又有九人没撑过去。
老牛的亲兵则是一个都没剩,差一点就全军覆没,这还只是适应性训练,没有和吐蕃人交战。
“大肠,好好养着,没回来不管你,都是爷没考虑周全,你能把剩下这些人带来就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周天费劲口舌才劝住了一心求死的许大昌。
看着许大昌沉沉睡去,周天离开营房去见老牛。
老牛一样很悲伤,那五十亲兵好多都是跟着他不少年的老兄弟,现在都没活着回来……
“牛伯伯,都是小侄的错,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咱还是固守松州城吧……”
老牛见周天改变了称呼,他知道周天确实是打了退堂鼓。
“跃渊,又多少人是因呼吸不畅等原因死的?”
“只有不到十人,大多是冻死………”
“那你怕什么!还要去!全军轮流去!某要在一年内让这一万多将士都能在吐蕃境内如履平地!”
“牛伯伯这……”
“怎么?心疼你那些庄丁了?某的五十亲兵都没心疼!十日后,某亲自带一营进入吐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