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一直下到戌时才停,之后连着好几日都是灰蒙蒙的天。
二十六那天,听说范家又打起来了。从叶家搬过来算,他们家起码五天吵一架。
当然了,偶尔感觉来了也是要动动手的。多数时候是婆媳大战,两个男人在中间和稀泥。
今日不知道又是因为啥,反正能传到他们家这种程度,那就一定是场大的。
早上吃过饭,菱角硬是把盼儿和小七拉出门看热闹。盼儿在织布机前面一坐一整天,人像个雕像一样。
小七也好不到哪去,这个傻丫头学人家村里流行的扎花绣跟着魔了似的。
扎花绣就是用柔软的染色棉线,在布上绣出花样子。远远比不上蚕丝金线的刺绣精致,像什么说不上来,但比不绣好看的多。
闫珍的枕套就是用的这种方法。雅儿这丫头最近在他们衣服上折腾,自己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青汁,染了麻线绣叶子。
出了屋门这丫头还在追着问:
“二姐,五姐,我绣的好不好看?”
菱角扯着自己的袖口,半圈绿了吧唧的叶子,怪怪的。
“七啊,这啥玩意儿?”
“我现在只能做绿色的的线,所以绣了七片叶子呀,就是咱们家七口人。
大哥的那个,第一片叶子大,二姐的是第二片大,以此类推,多好认呀。”
“啊~我还以为是你手抖弄成这样的呢。”
“五姐!二姐说话真讨厌。”
盼儿呲着牙笑,这话没法接,容易挨揍。
等到范家附近,里外三层把小院子围的没有缝。不过听声音,范老太还在哭天抢地的骂,范胡氏嘤嘤的哭,听得出来很伤心。
菱角三人找到相熟的人打听这是咋了,好歹几个月过去了,叶家又都是好孩子,处得来的还真有几家。
这么一打听,了不得啊,还算是半个命案嘞!
胡美芝小产了!
她自己不小心弄掉的!
没成亲的大姑娘不懂,可妇人们清楚啊,孩子都生过一个了,咋能这么不注意?
再说了,这么冷的天,就让人在地上躺着?那不得真出人命啊?
“娇娇,没人过去劝劝吗?这么闹下去,范大嫂子怕是……”
娇娇是后院徐家的,跟菱角同年。盼儿问出口,娇娇的白眼翻上天,还啐了一口。
“怎么没有?我奶奶去了,被范老太太挠了脖子。
张大娘也去了,被咬了手腕子。还有潘嫂子,蒋小嫂,这俩都跟范嫂子要好,被范老太太追着骂。
就这样,谁还敢上前多管闲事啊。”
菱角咂咂嘴:“这老太太,真狠呐。”
娇娇往菱角那边靠了靠说:“听我奶奶说,原来她不这样,年纪越大越能闹。
看着吧,用不了半天,范家的三个姑奶奶,还有胡家肯定来人。这事儿啊,没完。”
雅儿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着大家说话。听到这仰头问:“娇娇姐,你咋这么肯定呢?”
“你个小丫头知道啥?这孩子盼了好几年,我听说呀,为这个范家都准备休妻了。
你说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能好的了嘛。”
十几岁的小姑娘学着闲话的妇人,摆出一副我啥都知道的样子。
菱角奇怪道:“不都说了是她不小心弄的,这还闹啥?养好了再生不就完了?”
娇娇道:“范嫂子一口咬定有人要害她,还能是啥,就婆婆跟儿媳妇互相推呗。”
过了差不多两刻钟,村里看不下去的请了郎中来。人群撕开一条口子,地上有滩血。天气凉,已经半凝固了。
胡美芝此时脸如同鬼一样,白里带青,眼含怨恨。不少人家都把孩子的眼睛捂上,生怕被吓丢了魂。
就连徐娇娇都吓得靠向她娘。范老太还在吵吵嚷嚷,哑着嗓子骂。
菱角她们来的时候还在骂儿媳妇,现在已经开始骂老范家的老祖宗去了。
大冷天,劝又劝不好,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回家。菱角带着俩妹妹跟着徐家人一起离开的。跟范家交好的几家还在想办法宽慰范老头。
叶家院子外边的空地上,兄弟几个在凿石磨。天气太冷,这活儿干的慢。
叶青竹:“回来了?咋回事啊吵这么久还不消停?”
菱角接过小锤子敲打,说了听来的事。堂远冒出来一句:
“你们说,会不会跟齁咸那家有关系?”
菱角:“啥齁咸……咦~”
堂远:“嘘!别说,知道就行了。”
叶青竹道:“看着点嘿!再砸了手!边儿去。”
菱角嘿嘿一笑,收敛心思认真敲石头。真要是跟那家有关,这人心也太可怕了。
剩下的兄妹几人没有再谈,他们只想过安生日子,只要不来攀扯他们就好。
冬天凿石头,隔一会儿就得换人。就连菱角也坚持不了太久。
寒气侵蚀下,手指僵硬,而且冻僵的手还能清晰感受到凿刀上的反震力。
现在只是在修出个形,等到刻纹的时候,水泼上去可能当时就得结冰。
快慢都是自家的活,燕北这漫长的冬天,连母鸡都不想下蛋。
月底的时候,熊里正来了一趟看万长久。见这小子没有缺吃少穿的,交代两句别乱跑什么的就走了。
万猎户这一次出门真够久的,把孩子扔家可真放心。
好在不是奶娃娃,九岁的孩子管饭就行,要不然叶青竹是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因为粮食买的并不多,盼儿特意问过长久,用不用给他单做一份。
长久很是诧异,吃一样的就行了,为啥他那么特殊。
为啥?你爹留了足够你一年的饭钱呗。谁家的爹这么心大,能把儿子扔下一年不管?还不是想着没事给你吃两口好的?
堂远这么一解释,长久就明白了,叶家吃的是粗粮,他爹以前给他吃的肉。
不过他兄弟吃咸菜,他一个人吃肉,咽不下。
“五姐,我家的银子我做主,你们吃啥带我一份就行。十天半个月的也吃顿肉嘛,从我的饭钱里出。”
叶青竹肃着脸拒绝:“没这种算法,该如何就如何。盼儿记着,隔段时间给他加肉。”